第二百四十五章
滴入上神血液的镜湖水，像烧开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地沸腾着。
湖中的三族族人吓得面如死灰，就连自认镇定自若的雪狼族半云也慌了手脚，拉住唯一的儿子，想要把他甩到岸上去。
“如真，别放弃，爹这就送你出去。”
“爹你别管我，你要支持住，支持……”话没说完，如真的手猛地松开，不声不响地沉了下去。
半云浑身的血液逆流，在湖水里划拉着，“如真，如真，我的儿子啊。”
咕噜，咕噜……
如真接连喝了好几口水，才惊魂未定的冒头。刚一冒头，赶紧拽住了半云的手，“爹，我没事，我没事。”
半云死死地拽着如真，用一只胳膊在湖里划水，努力想岸边游去，“爹把你送上岸，只要上了岸你就安全了。”
如真苦笑，“没用的爹，我刚刚已经试过了，我们到不了岸上。”
“什么意思？”
如真叹了口气，望向竹桥上的饶佳，“爹你看饶佳。”
半云抬头望去，就见，竹桥上的饶佳盘着腿，周围是层层叠叠，若隐若现的光圈，一圈套着一圈。五百年的妖灵，他怎么会突然就突破了。
饶佳在修炼上没有天分，天赋都没有如真好，一百年的妖灵如真修炼了五十年，饶佳直到这次逃亡前也没有修炼成功。怎么跳了一次镜湖，反而多了五百年的功力。
“爹，看来想要出去镜湖，至少要有五百年的妖灵。”对于上岸，如真已经不乐观了。
半云不同意，他就剩如真这一个儿子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他送上竹桥，“如真，你听爹的，爹把功力输给你，你上岸，带着族人抢回虎城。”
如真一惊，被他爹话里的意思给镇住了。这话说的怎么跟交代遗言一样，他爹想要干什么，把功力输给他，他怎么办。
“爹你听我说，总会有办法的，别急。”
“少废话，平心静气！”半云大喊一声，不容分说地拽住如真，双手抵在了他的背后。
“爹——”如真面露绝望。
半云笑了笑，脸上带着不舍，“好好安顿族人，爹娘还有你的两个哥哥，一定会保佑我儿。”
如真疯狂摇头，飙飞的泪水‘嘀嗒’掉在了镜湖里。碧波如兰的镜湖里冲出一条水龙，水龙围着半云父子游动，把呆愣的半云和诧异的如真一起卷上了半空，甩到了饶佳所在的竹桥上。
“半云老弟，恭喜，恭喜啊！”祖巫那拄了多年的拐杖被搁置到一旁，挺直腰板，精神奕奕地走了过来。
“祖巫，你……”
祖巫哈哈一笑，红光满面地朝竹屋里拱了拱手，“都是上神的抬爱，若是没有上神，我祖巫兴许早已魂归西处了。”
半云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可是祖巫的话，他却听了个明明白白。祖巫说的没错，若是没有清澜上神，他们三族的族人兴许早就被连风那个疯子斩于马下了，如何还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爹。”如真手指微动，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不仅突破了妖灵的瓶颈期，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六百年的妖灵。劫后重生的欣喜还没有过去，如真就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给惊住了。
没想到，他居然有了千年修行，进入了大妖的行列。
半云不明就里，眼前只有如真高兴的脸，却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直到低下头，看到如真脚下那一层橙色的光圈。他的儿子，竟然步入了大妖的行列。
“如真，你的修为。”
“嗯，嗯嗯！”如真激动啊，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因祸得福。
站在竹桥上观望的丰泽走了过来，“如真。”
如真还在偷乐，根本没有听到丰泽说什么。
半云尴尬了一瞬，半边身子挡在如真面前，低声道：“如真，丰泽上神在等你回话。”
如真如梦初醒，朝丰泽行了个半礼，半跪在他面前，“雪狼族如真，见过丰泽上神。”
丰泽微微抬手，“不必多礼。”
从未跟上神接触过的如真，此时战战克克地低着头，浑身绷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可是上神啊，是除了清澜上神以外，他见过的第二个神邸。
雪狼族的戒备心很重，重的让丰泽难以想象。不过也难怪，上古的那场天魔大战中损失最为惨重的就是虎族和雪狼族，虎族倒也好点，这些年的种族繁衍，青壮年占了三分之一；可雪狼一族的子嗣却很艰难，或者说，能跟他们通婚的种族很少。
“去吧，过去饶佳那里，稍后等待上神的召见。”
如真点头，一双眼亮晶晶的难掩激动。
竹桥上一片欢腾，镜湖里与命运抗争的更是大有人在。虎族和雪狼一族的后辈如明珠一般冉冉升起，可同样在镜湖中漂泊的驯鹿一族，却陷入了迷茫之中。
千诺身旁的少女仰头漂浮在湖面，享受着湖水带来的清凉，“阿奶，这湖水清澈透亮，口感也好，清润甘甜。”
千诺白了少女一眼，眼中有宠溺也有无奈。她就不懂了，她这个孙女到底在想什么。看看竹桥上，虎族的饶佳，雪狼一族的如真都在等待着上神的召唤，只有她的这个孙女儿，还在不紧不慢地玩着水。
“溶月……”
“安啦，安啦。”欢乐玩儿水的少女摆手，蛙泳，狗刨，游的不亦乐乎，玩的忘记了今夕是何夕。
竹桥上的丰泽挑挑眉，眼底闪过兴味。那个小丫头，很有意思啊。他知道驯鹿一族不惧水，可是想那个少女那样，身处劣势却怡然自得的，倒是很少见。不错，有胆识，有魄力！
“驯鹿一族的小丫头，上来吧！”
“喊我？”溶月愣了愣，湿哒哒的手指指着自己。
丰泽点头，指尖流光闪过，把湖里的溶月卷到了桥上。小丫头的修为不低，掩饰的也很好，他要不是多看了一眼，或许就错过了这个号苗子。
青鸾拎着绒毯走过来，手一挥，把绒毯披在了溶月的身上。把她那被水打湿的曼妙身姿笼罩住，同时挡住了无数双狼一般的眼睛。
“多、多谢！”刚从水里出来，溶月冷的牙齿打颤，她紧紧地裹住绒毯，感激地冲青鸾道谢。
“你没事就好。”青鸾淡淡一点头，转身离开。
溶月嘟了嘟嘴，把绒毯整个蒙在了头上。胡乱的擦头发的手一顿，猛地想起了湖水中阿奶千诺。
“上神，我阿奶。”
“不错。”丰泽嘴角一抿，再次把湖中安之若怡的千诺带了上来。这个孩子有良知，是个可塑之才，最难得的是拥有一片炙热的赤子之心。
桥上的千诺松了一口气，对于族人的安慰也不担忧了。她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上神的意思，或许，可以借由这次机会让三族重回千年之前的风采。
竹桥上的异样没有惊动景逸，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桥下挣扎的三族族人，指尖沾着杯中的血液，一点一点的弹向湖水，看谁顺眼给谁一滴。被血珠弹中的族人，妖灵瞬间增长，甚至有几个天赋好的直接晋升为大妖。
“魔主。”青鸾无声无敌地飘了过来，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景逸手中的瓷杯，望着里面越来越多的金色血液，心疼的直抽抽。这可是清澜上神的血液啊，魔主就这样一滴滴的舍了出去。
“本尊自有分寸。”
青鸾蓦然，再次看了杯子一眼，转身离开。
或许是玩的无趣了，景逸把剩余的血液倒出，化成无数的血珠子，打向湖中挣扎的族人。
“找人把他们捞上来。”
“是！”丰泽低头。
缓过来的溶月抬头，诧异的看向一身黑衣，冷酷无情的男人。他是谁啊，竟然能够命令上神，难道级别跟清澜上神一样高。
景逸一边走，一边擦着手指，走到溶月身边，忽然停了下来。
“驯鹿一族？”
“我叫溶月。”
景逸勾勒勾唇，冷硬的线条柔和了几分。眼睛长得倒是不错，跟清澜那个傻丫头有几分相似。
仿若没有听见一样，景逸抬脚走人，对于这个对他做自我介绍的小丫头，连一眼都没有多看。
他，他这人怎么这样。
溶月气鼓了腮帮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冲上去咬他几口。什么人啊，一点礼貌都没有，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
“溶月，不得无礼。”景逸身上的气息令千诺害怕，她赶在溶月发飙前，赶紧把她拦了下来。这孩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可是连丰泽上神都要惧怕三分的人，她怎么就敢得罪。
“阿奶。”溶月可委屈了，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干啊，干嘛呵斥她。小脸皱成一团，溶月两只胳膊抱着千诺，可怜巴巴地在她怀里来回蹭。
哼，级别高了不起啊，她还是大妖呢，也没见她显摆。撇撇嘴，溶月决定把那个无视她的男人抛之脑后，踩在脚底下狠狠地碾死。
千诺心疼地抚过溶月的发丝，拿起绒毯给她擦了擦头发，“都是阿奶无用，让你像男孩子一样扛起重担，要不是为了阿奶，你也不用这样累。”
“阿奶，你在说什么啊。”溶月撒娇，脸上是明媚的笑，“阿爹阿娘死的早，阿奶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不累谁累啊。”
“是阿奶对不起你。”
“好啦，我们不说这个了。”溶月嘿嘿一笑，一双清澈的大眼四处探望，骨碌碌地特别喜人。
丰泽冷眼看着，看着溶月像不知事的小姑娘一样，在千诺的怀里撒娇耍赖，调皮打诨。驯鹿一族了不起，千诺大长老更是了不起，有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少女在，驯鹿一族想要灭族都难。
丰泽忽然来了心思，想要逗弄逗弄她。他蹲下来，眼睛直视着溶月，“小姑娘，你知道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嘛？”
溶月不知道，她虽然修炼成了大妖，可是长这么大，见过最尊贵的人也不外乎就是那个看守在贫民窟的泰哲。像丰泽这样周身泛着金光的上神，和景逸那样满身煞气的男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
摇了摇头，溶月实话实说道：“溶月不知。”
丰泽满意地点头，眼中闪过的流光让溶月看傻了眼。他晃了晃手指，点了点景逸消失的方向，“他的来头可大，活的年头也久了。”
“比我阿奶和半云阿爷、祖巫阿爷还厉害？”
“没得比。”
溶月不服，扁着嘴，笑嘻嘻地凑近丰泽，“那您告诉我，他是谁啊？”
看似调皮的举动，却有着很深的用意。丰泽唇角微微下压，意味深长的道：“他啊，他是我们八荒的死敌。是当年造成清澜上神陨落的罪魁祸首。”后面四个字，如绚烂的烟火，猛地在千诺祖孙的耳边炸开。
溶月还好，没有经历过当年的天魔大战，只是迷茫的眨了眨眼。可怀抱着溶月的千诺，却被这一击重击捶中了胸口。她机械地转动着脖子，两眼无神地望向景逸消失的方向。
那个男人，他是……魔主君临。
千诺的异样引起了溶月的注意，溶月改坐为跪，像千诺抱着她那样，转身环住千诺，“阿奶，你怎么了？你别吓溶月。”
“别怕，阿奶没事！”
溶月差点哭出来，小脑袋塞进千诺怀里拱了拱，掩住微红的眼圈和险险溢出眼眶的泪。
千诺苍白着脸，手掌按住溶月的后脑勺，紧紧地压像自己的胸口。那个男人，他没有心的，若不是他，清澜上神又怎么会陨落；若不是他，他们三族又如何狼狈至此。家园尽毁，被狡诈的狐族占领了城池。
“溶月，你答应阿奶，不要爱上那个男人。”
“阿奶。”溶月低囔，心神不定地闪躲着千诺投来的目光。绯红的脸颊，泄露了她心中的小秘密。
“答应我，不要爱上那个男人，听到了嘛！”千诺再次重复，语气却没有了先前的轻柔。
“阿奶，你是不是误会了啊，我跟他根本就不认识，哪儿来的爱不爱啊。”
“喜欢是浅浅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丰泽意味深长一笑，弹了弹沾上湖水的长袍，起身离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果然是至理名言啊，君临什么都没做，竟然赢得了这个少女的芳心。
呵，还真是一路桃花啊。
丰泽回头望了溶月一眼，墨瞳深处暗藏的深意却令溶月一震，好像小秘密被揭发了一样，脸上苍白一片。溶月低着头，不安地拽着千诺的衣襟，惹的千诺连连叹息。
她只有这一个孙女儿，只希望她秉持初心，能够保住那颗纯真。那个男人，他不是她能够觊觎的，他跟清澜上神的纠葛，曾经令天地为之变色。而那场天魔大战的初始，也不过是这位魔主想要迎娶清澜上神而已。
“溶月，答应阿奶，不要爱上他，他不是你能够觊觎的，他是清澜上神的男人。”
“清澜上神。”溶月震惊的望着千诺，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到否定，可千诺却偏偏点了点头，把她心中唯一的那点火光彻底压灭。
“原来，他是清澜上神的男人啊。”
这句话，不仅千诺听得清楚，就连身旁盘膝而坐的祖巫和半云也都听了个真切。祖巫哀叹了一声，“溶月丫头，他就是魔界的主宰——魔主君临。”
溶月身子晃了晃，跌在了地上。魔主君临，他就是阿奶他们口中那个造成她家破人亡，令他们驯鹿一族走向灭亡的魔主君临。怎么会这样，她情窦初开爱上的男人，竟然是他们驯鹿一族的死敌。
死敌，哈哈，他们是死敌！
溶月忍着泪，心痛的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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