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准备离开
低矮的茅草屋，于晓媛背光而立，不言不语可那单薄的身形却让祖巫枯瘦的身子颤了颤。
没错，就是这种气势，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祖巫糯了糯嘴，扯了扯满是皱褶的长袍，跪在了于晓媛的身前，“虎族第二十二代大长老祖巫，觐见清澜上神。”
于晓媛的手捏的死紧，深吸了两口气，才抑制着了怒火。虎族，八荒第一勇士部落，竟然跟谁她一起陨落，是她的错，她不该啊！闭了闭眼，压下眼眶中溢出的滚烫，于晓媛转过身。
“祖巫，小五子……”
“是，是小五子。”祖巫趴在地上，为于晓媛口中这个亲昵的小名悲伤不已。多久了，久到他们全族都已经放弃了希望，可是苍天不弃，他们的上神又回来了啊。
祖巫真想仰天长笑，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狐族的下场，看到了虎族的辉煌。清澜上神，他们仁慈的神邸，她回来了，她又回来了啊。
“起来吧。”
“遵上神命！”祖巫双手交叠，再次叩头，拄着拐杖退到了一边。
他与记忆中似乎毫无差别，唯一不同的也只是年龄和被岁月侵蚀的沧桑。于晓媛指了指旁边的破木椅，“坐下吧，许久不见，不要拘束，就当是老朋友叙旧了。”
祖巫不敢不应，恭敬地弯了弯腰，坐到了椅子上，紧张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清澜上神带领八荒战士征战时，他们还都是刚刚修炼出妖灵的娃娃，大约跟三虎一般大吧。如今斗转星移，他们这些曾经只能远远望着上神的人，竟然也坐到了上神的对面。
祖巫苦苦一笑，兴许他们虎族真的交了好运。
“巴萨他们……”
“老族长在上神陨落后，就在天魔战场中牺牲了。”祖巫小心翼翼地答道。
于晓媛点点头，心里不由的惋惜。巴萨，她手下的一员虎将，可谓是有勇有谋，上阵能杀敌，下马能当谋士，竟然就这样陨落了。
“族里，还剩下多少人。狐族什么时候占领的虎城？”
听到于晓媛问，祖巫湿了眼眶，恍惚间抬起头。自她醒来，第一次看清楚了她的脸。那额头上深凹着的金黄色火焰，好像跳动的精灵，随着上神的情绪而变幻；那双紫罗兰一样迷人的眼睛，只需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祖巫欣慰地抹了抹眼角，手里的拐杖握紧，“族中只剩下一百多人，青壮年只有三十八个，其余的都是老弱病残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孩童。族长巴萨陨落后，狐皇连风带人攻打虎城，族里战士奋死抵抗。大长老楚亚先后求助于雪狼族、驯鹿一族、豺之一族和野熊一族，唯有雪狼一族和驯鹿一族出战。奈何狐族人数众多，终是不敌被狐族破城而入。”
“狐皇嗜血残暴，把族里战士尽数屠尽，有不服反抗者，毁其妖灵打回原形。大长老楚亚为了给族里留下一点火种，掩护我们出逃，被狐皇用打魂鞭抽皮剥骨，挂尸于城门暴晒十日，临死都没有明目。如今，狐皇倒是不在找我们的麻烦，只不过牵连了雪狼一族和驯鹿一族。”
于晓媛听的怒火中烧，从祖巫的形容中，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惨烈。尤其是那个宁死不屈的大长老楚亚，那个即使面对天帝也不曾弯下脊梁的老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祖巫的眼泪打湿了身上的长袍，面对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上神，他就像个受到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用力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大长老。”
于晓媛稳了稳心神，挥手掩去额间的金色火焰。她能够感觉到火焰的炙热，像被点燃的木柴一样，烫的她神魂不稳。她想，她现在需要的是冷静，要不然，她怕她会冲到狐城去宰了狐皇连风。
“桃夭，去把雪狼一族和驯鹿一族的族长和长老唤来。”
“是！”桃夭转身离开。
她的心情同样不好受，祖巫说的那些人，都是曾经跟她一起战斗过的英雄，却没有想到，落得这样的下场。打魂鞭啊，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是她们思虑不周，对不起楚亚大长老。
垂下眼，桃夭绕过翘首以盼的饶佳，向雪狼一族和驯鹿一族的茅庐走去。
祖巫的喊声惊天一般响亮，除非是聋子，不然想听不见都困难。害怕清澜上神会有所召见，雪狼一族和驯鹿一族的领头人早早就守在门口的，看到桃夭远远行来，慌忙的行礼。
“雪狼一族族长半云见过桃夭上仙。”
“驯鹿一族大长老千诺见过桃夭上仙。”
“两位免礼。”桃夭浅笑，伸手托起半云和千诺，“清澜上神允两位觐见！”
半云和千诺对视一眼，激动的浑身都在发颤。真的是清澜上神，他们以为是祖巫那个老头子疯魔了乱喊的，没想到，竟然等到了清澜上神的觐见。
值得了，值得了！
和祖巫一样，桃夭手指纷飞，在半云和千诺的手背上打上嫣红的桃花瓣印记，“两位，请吧……”
“上仙请。”
桃夭也不客气，冲二人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围在四周的族人远远望去，目光灼灼地望着最前面那个不起眼的小茅庐，却好像看到了冉冉升起的新星，看到了心中不灭的希望。
几千年了，他们终于等来了。
齐刷刷的一排人，没用任何人指挥，冲着桃夭离去的方向缓缓而跪，脸上带着虔诚与信赖！
桃夭走到茅庐前停下，“雪狼族族长半云，驯鹿一族大长老千诺求见上神。”
“允。”
桃夭道了一声‘是’，转身看向紧张局促的二人，“两位，上神有请！”
千诺很紧张，她们驯鹿一族没有虎族和雪狼族的底蕴，当初跟着虎族一起反抗狐族，只是不想当阶下囚，不想被狐族人压榨，想要给族人寻求一块庇护。没想到，以八荒第一勇士部落著称的虎族，最后却失败了。
苦苦一笑，千诺咽了咽口水，低着头，挪到了雪狼族族长半云的身后。
半云板着一张脸，看似满不在乎，可是放在双腿两侧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心绪。他不仅紧张，心理还很惭愧。作为清澜上神的直属，曾经跟虎族一样辉煌的雪狼一族竟然如此的落魄，让他有什么脸去见上神。
两个人在门口磨蹭了好一会儿，就连在门口蹲守的饶佳都看不下去了。扔掉嘴里枯黄的狗尾巴草，饶佳翻了个白眼，说道：“半云阿爷，千诺阿奶，已经正午十分，马上就要吃中饭了。你们二位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等待日落西山嘛？”
让上神等他们到日落，半云哪儿敢啊，慌乱地看了桃夭一眼，低着头，闭着眼，咬着牙迈出了腿。
半云进门，千诺也不好在等了，尴尬地看了桃夭一眼，老老实实地跟了进去。
“雪狼一族族长半云（驯鹿一族大长老千诺）见过清澜上神。”
双膝跪地，双肩下压，双臂交叉覆在额头，二人用着与祖巫同样的礼数，臣服地跪在于晓媛的面前。
“起来吧。”
“是。”糯糯地应了一声，二人连头都不敢抬，退到了祖巫的身后。
于晓媛眼神微闪，接过桃夭递来的粗糙陶杯，不知想到了什么，愣愣地出神。
她不开口，屋里的几人也不敢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地呆愣着，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恐触了霉头，当了那个倒霉的出头鸟儿。
桃夭扫了一眼，不着痕迹地推了于晓媛一把，微抬的下巴朝祖巫几人的方向点了点。
喝了一口水，于晓媛把目光投向了千诺和半云，“族里，还剩下多少人？”
话题一出，气氛瞬间低了两个点，屋内弥漫的哀伤令人动容。于晓媛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抽动一般的疼。不用他们回答，她也应该能够想到，一定很惨烈，比虎族有过及而无不足吧。
“族人的状况如何？”
“勉强可以维持生息，狐皇不允许我们三族的人在城内出现，就算做工，也只是给了一些繁重的劳力活，那些轻巧的是轮不上我们的。”说完，半云抬头看了一眼，触及于晓媛额头上忽然冒出的金色火焰，吓得赶紧低下头。没错，是清澜上神，祖巫那个老东西还有点用处，带着大伙终于把上神给盼了回来。
跟祖巫说的一样，就算不同，多少也没有什么出入。于晓媛心中了然，把目光再次投向驯鹿一族的千诺。雪狼一族和虎族一样，都是曾经跟随她的八荒勇士，可这个纤弱的驯鹿一族却是以和平著称，到底是什么力量驱使她们同意声援虎族，造成了族人半数毁灭的结局。
“你……”
“千诺！”
于晓媛不好意思地笑笑，“千诺，你很好！”
这个夸赞有些大，千诺不敢应。善于察言观色的她能够看出上神的疑惑，想必是疑惑她们驯鹿一族为什么要声援虎族吧。也难怪上神会疑惑，她们驯鹿一族是以胆小，纤弱，爱好和平而文明，忽然发力族人尽出的声援虎族，不仅上神会疑惑，就连她的父母当时也很疑惑。
无奈地摇了摇头，千诺抬头，直视着于晓媛，“上神谬赞，千诺不敢应，声援虎族乃是大族长云裳的决定，原因只有一个，有恩必报！云裳大族长一生未婚，而巴萨族长亦然。”
祖巫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千诺。这个答案，他问了上千年，可每次问的时候千诺也只是笑。有的时候，甚至笑着笑着就会流泪，弄的他很是尴尬，几次以后，干脆也不在问。只是心中充满愧疚，想着多多照拂和帮衬驯鹿一族，哪怕有一口吃食，他们虎族不吃，也要给驯鹿一族送去。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难怪，难怪那时候族里给巴萨族长支配姻缘，他却一直推拒，说什么魔族不退，他永不婚配。逼的急了，巴萨族长干脆不回族里，直接住到了军营。一直到陨落的那一天，巴萨族长也始终是单身一人。
原来，巴萨族长的心里有一个人，一个他没有办法给出承诺，也没有办法迎娶的女人。
云裳……
于晓媛忽然想起了雪山下那个温温柔柔的女子，一双如水般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每次望着暴躁的巴萨就像望着胡闹的小孩，寂静无声地跟在他的后面，即使面对他暴风一般的怒吼，仍然浅浅而笑。
可惜了，可惜她没有看出来，不然一定不会让他们抱憾终生。
“是我的错，是我误了巴萨和云裳。”
千诺一愣，慌乱无措地望着祖巫。她没有这个意思，上神是不是误会了。她，她只是替巴萨族长和云裳族长可惜。一个为了苍莽大陆献出了生命，一个为了守护心上人的族人熬干了心血。他们……若是活着，看到清澜上神应该是欣喜的吧。
悲凉地垂下眼，千诺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再也不敢随便出声。
屋内寂静的可怕，半云求救的望着桃夭，无声一叹。
“正午了，三位族长、长老该用午膳了。”
祖巫这才想起来，清澜上神刚刚苏醒，身体还虚弱着，他们叨扰的时间太长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起身，恭敬地弯下腰，“上神稍等，祖巫这就过去准备吃食。”
半云、千诺同时起身，“我们也回去，请上神稍等。”
桃夭抬手去拦，“族内粮食稀少，我们这就离开，长老们不用多忙。”
离开……
上神刚刚苏醒，他们就要离开。祖巫心里咯噔一下，望向了同样一脸惊恐的半云和千诺。上神离开，他们怎么办，上神是要抛弃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上神，请上神再给祖巫一些时日。”
“请上神再给三族一次机会！”半云和千诺同时弯腰。
于晓媛想说不用，虎族的口粮不多，老弱妇孺和孩童却不少，他们有手有脚的不能那么自私。更何况，她刚刚苏醒，还没有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若是被狐皇连风得知她苏醒的消息，或许会给虎族、雪狼族和驯鹿一族再次惹来灾难。
“我会在镜湖附近停留，稍后你们回去大可跟族人商谈，若是愿意，可以跟我一起迁至镜湖，在那里把部落重新建立起来。”看到三族领头人不解的样子，于晓媛淡笑着摇头，“当然，本座会把镜湖附近圈起来，让桃夭布下结界。以桃夭的实力，三界中，八荒内还无人可敌。”
“把虎城留给狐皇连风，祖巫心有不甘。”
雪狼族族长半云点头，“对，我们不能走，即使不能把他怎么样，恶心也要把他恶心死。”
走或者留，于晓媛不强求，她只是不忍心当初追随她的老部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想着给他们留一条退路。哪怕他们想要跟连风同归于尽，也要给族里留一丝火种，生生不息地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
“回去吧，回去跟族人商量一下，本座会在茅庐停留一天，日落后启程。”
“上神，虎族愿意与您共同进退。”祖巫闭着眼，狠下心肠，逼着自己下了这个决定。
于晓媛没有回话，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族人已经陨落的够多了，本座不想你们私下决定，去吧，回去跟族人商量一下，本座在这里等着。”说完，再次看向犹疑不定的千诺和半云，“你们同样！”
三人对视一眼，知道无法改变于晓媛的决定，垂着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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