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生执念
凤天弓背着一张大弓，遥遥的注视着被吊挂起来的小贞。他是天生的神射手，运用目力时看得又远又清楚。清河府众人与冰雪神宫双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公子，阵势摆开了，但还没有人动手。”
“哼哼，这么多年的纠葛，总要把话撕掳开了，分辨个是非黑白。”吴江雪摇着他的白折扇，胜券在握的说。
作为当代问仙宫宫主的儿子，他本来不想参与外面势力的争斗。可亲生母亲中了蛊虫，夜夜难忍噬心蛊的疼痛，他能装作不知道吗？
吴江雪的出现，也代表高高在上、与世无争问仙宫也会因为个人私怨参与势力争夺中——这是从远的方面来说，对仙蒹仙葭大陆的影响是巨大。从近处来说，受害最大的，就是冰雪神宫。有这么个庞然大物虎视眈眈，距离彻底被摧毁不久了。
“有这种必要吗？就算论了个是非黑白，有用？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浪费时间。”
“呵呵，他们可不这么想。”
吴江雪轻笑两声，“他们这些人，还摆脱不了‘名’的拘束。做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当了强盗强占别人的东西，也会说出一大套自我解释，如‘我是为了你好’‘怀璧其罪’之类。最是无耻。”
凤天弓听了，表情似是想笑，可不知为憋着。继续观看，只见一众白衣白裳的冰雪弟子中，唯有一个穿黑袍的——就算她的穿着没有特色，只看众人紧紧以她为中心，行动都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姬燃冰
这个传说中的女人，气势忽隐忽现，强的时候刚猛又阴寒，弱的时候令人根本感觉不出。
原以为端木府等人，必定忍受不了收到威胁，定会速战速决。
小贞也紧紧搂着她的小鹏哥哥，放声哭泣。
两个人抱在一起，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唐煜一愣，跟所有人一样，浮起一个想法——小贞与云鹏？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如果云鹏对小贞没有特别的感情，怎么会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不顾一切的抱着她呢？还不断安抚的拍着她的背。
看他失而复得的欢喜，谁都能感受到他对小贞的重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
“呃，你觉得他们两个？”
唐煜在心理问静儿。
静儿的反应淡淡的，有点出乎唐煜的预料，
“我希望。但……不太看好。”
“你也觉得他们两个不匹配？”
唐煜挑眉问。
顿了一会儿，才传来静儿有些愤怒的声音，“你是意思啊？我的小贞配不上云鹏？真要配不上，也不是小贞配不上别人，而是……唉，算了小贞不可能嫁给云鹏。端木世家错了主意了。”
“真正阻拦他们在一起的，就是他们自己。”静儿有些落寞的说。
平心而论，她真的希望小贞能与云鹏……琴瑟和谐、白头到老。可惜，一个正值花季妙龄，却对爱情彻底失去了幻想，在感情方面没有多少信心。<>另一个冲动自大，连爱情是何物都不知道，隐藏的人格又是不可靠的。
两人虽然对对方有情，这份情还很纯粹。但越是这样，小贞就不可能破坏它。
当朋友、亲人，比做夫妻，关系更容易把握，也更长久。
以静儿对小贞的了解，知道她不可能选择云鹏，除非不嫁他就走投无路、就会死。
唐煜无奈的摇摇头，觉得静儿实在太偏向她的妹妹了，被亲情迷失了理智。别的不说，就凭小贞的放荡性情，还有过往的经历，想被端木府接受，还不知要付出代价呢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太早。
且说姬燃冰看见云鹏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奇怪的没有趁机下令杀掉两人，或者将他们当作人质威胁端木府的人。反而很是欣赏的看着“大胆表达”情感的云鹏。
她的生平，最恨忘恩负义、寡情寡性的男子。最羡慕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恋人。
云鹏虽然有种种不是，令她生厌。唯独此刻，怎么看都顺眼。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轻轻一叹。
竟觉得这一幕画面，很美，美到她不忍心拆散。
端木凌天在后面看着，自然是由衷欢喜的。
可吴江雪么……就不会那么高兴了，脸色阴沉沉的，仿佛多云转阴雨天，素来云淡风轻的风度也不见了。
“小弓，早知道不要救她了看她那副样子，我就来气”
凤天弓沉默了一会儿，“公子，不救她，难道让她死在两军对垒面前？”
“这……”
吴江雪奇怪的哑口了。
说实话，他恨小贞恨得咬牙切齿，可一点都不想她死。不然，就凭小贞屡次三番的得罪，又是下毒，又是当众羞辱，能容她活蹦乱跳的？就算她身后是风家，难道他吴江雪还怕了谁去？
想了又想，才恨恨的道，“这丫头、这丫头……该让她好好吃点苦头免得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了，吴江雪心头的火熄灭了点，忽然想到数年前，凤天弓似乎不止一次对小贞表示过好感——在严静的身边，还能注意到那个还没发育的小丫头，这种好感不只一丁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那有多深呢？
该不会是……
吴江雪心头一惊，不安的问，“小弓，你该不是还恋着这丫头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她可是……”
“公子说笑了她是人，我是人？”
吴江雪的心情顿时一松，哈哈笑着拍了拍凤天弓的肩膀，“好兄弟，我就知道你”
谁也没看到凤天弓虽然笑着，可嘴角似乎……有点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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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们一条活路。”
姬燃冰缓缓的走下高台，凝神望着小贞云鹏这一对“情侣”，语气是悠悠然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居然动了一点善念——其实，临死前对自己求而不得，耗费一生也永远得不到的，念念不忘，不能死心。
当她还是唐家大小姐时，被养父奉若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唐家正经的儿孙倒且靠后。那时，她多么风光？顾盼间，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幸福，与她而言是锦上添花，手到擒来。
与万千人中一回首，她对那人一见钟情，不顾养父的阻扰执意下嫁。养父刚刚去世，她就借着唐家大小姐的名义，带走了家族大部分家财，并且心安理得的认为自己应该得到。
那时，她绝对没有想到日后的下场，竟然是众叛亲离
孝敬婆婆，婆婆却总是找她麻烦。照顾弟妹，弟妹却嫌弃她肆意干涉，厌烦她的为人。真心对待夫君，他却寻花问柳，最后找了个心狠毒辣的小妾要逼她死地
掏心掏肺，也不过一纸休书，和满面伤痕罢了。
看错了人啊
如今的姬燃冰，看着小贞花样年华，生得虽没有国色天香，可那股子逼人的灵气与活泼的性情，令人难忘。而云鹏长相英俊，出身不差，是端木府端木凌天与她亲自调教出来的阿虔所出，样样俱佳。
这两人，要是能成其好事，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好似完成她不甘的遗憾——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云鹏轻轻擦掉了小贞的眼泪，搂着她的肩膀，警惕的看着姬燃冰。
姬燃冰笑了，“如果你们能发誓，相亲相亲，永不背叛，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嗯？”
云鹏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
别说他跟小贞没有……那个关系，就算有，姬燃冰为何要这么说？
“不明白么？唉，我少年时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有人对我说，世界上不会有真正心灵相通、珍爱彼此的夫妻。因为人天性喜新厌旧，受不得in*。我不信。可我失败了，任凭我多么努力，也挽回不了。看到你们，我又想起来这个梦。”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信。只是……任我纵横天下这么久，真没有看到一对符合我期望的。云鹏，你能不顾一切来救小丫头，证明你们情比金坚，距离我的期望很近了。我愿意，为你们真挚的感情而放你们一条生路。条件是，立下心魔誓，谁也不能背叛。”
“这个？”
云鹏眨眨眼，跟小贞对视一眼，忽然间，两个人都把手松开了。
谁也没有看着谁，异口同声，
“你误会了”
敷衍姬燃冰当然可以，但是立下心魔誓，不是好玩的万一将来应了誓言怎么办？
小贞不愿意，云鹏更不愿意
“你们……”
姬燃冰怒了，
“误会？哼，说到底，还是不敢承诺害怕未来的变化你们对自己的感情没有信心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有”
两人又异口同声，不过，云鹏又补上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回事？哼，要是不说清楚，你们两个都要死”
小贞不觉得，能跟姬燃冰这种钻牛角尖的人说清楚，紧紧拉着云鹏的袖子，压低声音道，“这个疯女人到底想干？”
“她想证明，世界上有没有真爱，有没有不受任何诱惑，不管身份地位任何差异，超越了世俗一切偏见的真情”
就当吴江雪与凤天弓悄然的跟上端木府众人时，那道一直偷偷隐藏的黑影出现了。
没有谁多加注意，因为他生了一副平常面容，就算用心记，也容易把他路人的长相忽略。
他是方少华。
坦坦荡荡的走出，他对姬燃冰深深施了一礼，“晚辈方少华，是小贞的……守护者。”
“守护？”
“是的”
方少华轻轻的看了一眼小贞，看到她还活着，平凡的面容变得那样柔和，眼神也充满了真诚和爱，
“前辈以为，世间的完美，就只有夫妻白头到老，才算是真情真爱吗？请恕晚辈不能认同。”
“比如我跟小贞。我愿意守护她一辈子，为她的喜而喜，为她的悲而悲。即使她整日忙与他事，不会看我一眼，我也愿意做所有我能做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我会包容她的任性，体贴她的为难。她无缘无故发小脾气也好，一口气买东西买到我荷包空空也行，我都愿意一直守候，不用她付出任何代价。”
“我只要她好，只要她觉得幸福，我的心，就满足了。”
方少华按在自己胸口，眼神平和的说。
姬燃冰楞住了。
她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不求回报的感情。指了指云鹏，
“那他呢？她要是喜欢他，你怎么办？”
“哦。”
方少华意有所指的说，“凡是小贞喜欢的，我都喜欢。”
他跟云鹏也是铁哥们，好兄弟，可姬燃冰不知道啊一瞬间，她被感动了，甚至觉得自己一生的追求，都岔了轨道
她最大的悲剧来源，不是找了个负情薄幸的男子，而是没看穿，真正爱得深沉的，应该是像方少华这样长相普通，但踏实、可靠的
这才是她追求的完美爱情啊
听得出来，方少华语出至诚，一丝一毫没有折扣。
姬燃冰都有些羡慕小贞了，虽然容颜普通、性情恶劣，但能得到两个真心待她的人，要多么大的福气
沉思了下，她挥手放三人离开——因为不愿意将完成梦想的人毁掉。
小贞被一连串的变化惊得反应不过来，只听见方少华说了很多“宠爱”她的话，姬燃冰竟放他们走了好奇怪
“怎么回事……”
“嘘，回去跟你说。”
小贞一手搂着云鹏，一手挎着方少华，三人同行离开了两军对垒的中央。
余下的战斗，跟他们没必要多少关系了。
姬燃冰最后的遗憾得到弥补，也承认自己生平所为过份，杀了丈夫一家还不够，还残忍的对待很多无辜者，得罪了天下群雄，现在被围困围攻，其实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放下杂念，她与宁罪开始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较量。
方少华带着小贞远远的站在雪峰后，一边讲起姬燃冰的旧事。
说完后，小贞才明白姬燃冰的怨念来自哪里。
“可是，她从受害者转变成施害者，不值得同情少华哥哥，你知道她怎么对待小鹏哥哥的母亲吗？搜罗了很多极品药材——目的是让小鹏哥哥的母亲清醒的活着，承受噬心蛊发作的痛苦”
方少华就看了一眼云鹏，肩膀轻轻碰了一下。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人从小到大的默契不需要苍白的语言安慰。
战况激烈，雪乱飞舞，如刮起了暴风雪。只看见掌影、风声、女子凄厉的吼声，惊心动魄，足足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但这一个时辰很短，短得不足以小贞将她上一年的经历全部说完。
方少华明知小贞在浮空岛受了很多委屈，可她不愿意说，也没有办法，只能比以前加倍的疼惜她。
原先在梧桐镇，五人坐在一处吃饭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严谦与小贞决绝，而静儿则是……
静儿离去后，淡得没有任何影踪。可谁能忘记呢？云鹏与方少华的做法都是，加倍对小贞好仿佛这样，就把静儿那一份补回来了。
云鹏说起，父亲端木凌天占卜过，静儿没有死。
可这句话，小贞与少华都没有信。
他们也不敢信，怕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越大。
……
冰雪神宫终于毁了。
纯由冰块制成的城堡，在姬燃冰不屈不甘的绝望中，燃烧了起来。熊熊的蓝色冰焰低温，却没有任何水能扑灭。丢进去的雪花冰块，也成了燃料。
她是燃冰，想来在她制作了这座城堡，就想过如何毁掉它了。
三座雪峰震落的皑皑白雪无数，结冰的冰棱沾染着血迹，散乱的落在雪中。原本洁白的冰晶世界，横七竖八的倒下无数尸体。其中大部分，都是穿着白裳的冰雪神宫弟子。
宁罪看到此幕，轻轻的叹息一声。
他没有想过去找寻姬燃冰生前收藏的宝库，因姬燃冰的性格刚烈，连城堡都烧了，还能给其他人留下？
当务之急，是救治受伤的伤患，并且安抚人心。
燕崇宜见到端木凌天，明知对方对他有些心结，可他还是用真诚的态度唤了一声，“兄长”。
端木府人多势众，子孙成百上千，可他燕崇宜的亲人极少。父亲早亡，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
徐夫人离开仙蒹前，曾问过他的意见——抛弃孩子三十多年，该不该回去看看？
燕崇宜答应了，又不是三岁小孩，离不开母亲一步。
何况，他私心里也希望有两个同母所出的手足。
唤“兄长”的时候，燕崇宜心中不安，不知道端木凌天肯不肯认他。
没想到，得到了回应。
“哦。”
只是短短一个字，也是很好的开始不是？
燕崇宜觉得此次抛下星宗宗主的束缚，来得值得
两兄弟的会面，谈不上十分友好，不过，比预料中的恶语相向、冷漠无视要强多了
“对了，兄长也曾在星宗进修……可惜那时我不知道。若是知晓，必定不会让兄长被二长老他们用计淘汰。”
“这些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也好。那兄长有没有意愿，让云鹏跟着我来星宗？”
去星宗？
有做宗主的叔父看顾着，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现在的端木府，由灵音掌控，他是个只为目的不择手段的。将来的家主之位，竞争只会越来越严苛。以前能置身之外的，现在未必能了……
“叫云鲲云翼吧他们……更需要。”
燕崇宜知道，云鲲云翼是大哥哥的儿子，也是他的亲侄子，点点头，“也好。”
这边厢兄弟相认，那边静儿与唐煜，却面临第一次分手威胁。
原因是，静儿在姬燃冰的宝库中找到滋养神魂的天魂珠，再也不是一团轻飘飘的虚影，如同水汽状。她完全变成穿越前甄小仙的模样。
一个十七八岁，穿着杏黄道袍，发髻插了一根玉簪的小道姑。
身材……还没有现在的小贞丰满。
五官？呃，清秀可人……找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简而言之，比闪魔的身体差了老大一截。
虽然气质还是那股气质，空灵静谧，与世无争，但魅力大减。
至少没有静儿一颦一笑皆可如画的出尘绝美了
唐煜第一次，皱着眉头从她身边走过，仿佛思虑着重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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