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夜色浓稠的像是化不开的墨汁，只有挂在门廊下的红灯笼散发着微弱的橘红色光芒，映照的四周昏昏沉沉，林曦感到有些恐惧，想起那些被年老的宫女们说起来的鬼故事……，一转头，她看到了一双绣着祥云的缎面靴子。
林曦吓了一跳，惊的按着胸口抬头，顿时，脸上的惊惧被惊喜取代。
顷刻间，林曦眼眸徒然发亮，就好像是苍穹中最明亮的星辰落入她的眼中一般，很是光彩夺目。
皇帝只觉得暗沉的四周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林曦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倒了他的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双手紧紧的环着他的腰身，就好像是他是多么珍贵的存在一般。
“顾大哥！”林曦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直到抱着皇帝，闻到他身上独有的味道，这才觉得有了几分真实感。“你怎么过来了？”
林曦软糯的声音就好像是皇帝小时候最爱吃的酥糖，吃到嘴里立时就化成了糖水，把他的心脉浇灌的柔柔软软的。
“我过来瞧瞧你，这么晚怎么还在这里？”
林曦脸上的笑容退去，说道，“顾大哥，刘哥不见了！”
“怎么？”
林曦说的含含糊糊的，特意把张式让她杀鱼的事情给略过去了，但还是让顾云听了端倪，问道，“你一向和刘喜多一起做事，怎么他下午就不见了，你到了晚上才知道？”
“我……”
“定然是让你去做别的事情了？”
“这是什么味道？”
皇帝心细如发的人，很快就在闻出林曦身上十分微弱的鱼腥味。
林曦一下子就噎住，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她退开了一步的距离，想着这样能让顾云的心里十分的矛盾，既不想撒谎骗顾云，但是也不想出怎么把这件事情解释过去。
她能感觉出来顾云极有本事，不说别的，就是那天晚上，能让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上的侍卫都露出诚惶诚恐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身份不简单，但是她知道张式也有靠山，不说王宝，当今的罗太后，最喜欢吃的菜就是张式做的，总是会有赏赐下来。
她不想顾云为了自己和张式交恶，影响顾云的前程。
顾云身后的人是皇帝，而张式后面的人则是太后，她当然不是说太后的权利比皇帝大，而是太后毕竟是是皇帝的生母，皇帝总是要顾忌自己的母亲。
顾云冷着脸问道，“是谁？是不是有个姓张的？”皇帝记得刘喜多约莫提过一次，有个司膳司的人跟他不对盘。
林曦急急的解释道，“顾大哥，你不要生气……”
“是不是他？”皇帝的眉头一皱，立时就让四周的空气都凝结起来，有种叫人胆颤的寒意，林曦吓的缩了下身子，只觉得眼前的顾云颇有些叫她认不出来。
这气势，怎么比她见过的最厉害的官吏还要吓人呢？
“是张大人，但其实他很好。”林曦说完又怕顾云责怪，马上就补冲了一句。
皇帝挑眉，“那为什么要叫你杀鱼？”
“你怎么知道的？”林曦惊愕的捂着嘴，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又急急的解释道，“其实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
“我……”
皇帝看着林曦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又见林曦显然很是为难，这会儿正揪着衣角，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澄净的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
见到这样的林曦，皇帝忽然就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了，自己发脾气不过是气有人欺负她，结果她到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这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想到这里，脸色缓和了许多，说道，“他叫张式是吧？我知道了。”只要知道人是谁就好了，他总会找出原委来。
林曦咬着嘴唇，有些纠结的想着，看顾云这模样，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难道真要让两个人对上？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里面有个男声传来，“你要找的张式就是我，怎么了？有事吗？”
张式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圆领长袍，头上用黑□□巾扎着发鬓，压着半边的饱满额头，越发衬托的脸白如玉。
皇帝看到张式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芝兰玉树，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司膳司里竟然有这样一个美男子。
而张式看到顾云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则就是畏惧……
顾云五官俊朗，身材颀长，穿着一件送花绿的内监服饰，但是站在哪里却不像是个内监，而带着君临天下的慑人气度。
特别是当他说自己就是张式的时候，顾云的目光里带出的冷意，让他在这温暖的春日里都感觉到了透骨的凉意。
这个人到底是谁？
难道真像是外面说的，是皇帝身边的厨子？
不过这些想法不过一瞬间，表面上看张式，依然是带着十分高傲的神态，走到了顾云面前，说道，“你就顾云？”
皇帝简直要气笑了。
自从他穿上这小内监的衣服真可谓是经历了许多想不到的事情，特别是这一次，竟然还被人当面叫嚣。
“我就是顾云”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注视着你，谁都不肯示弱。
皇帝刚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为难林曦，在他的眼里，林曦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性子温顺，为人热情，又是十分体贴的周到的，很少有人会讨厌她，所以她的人缘必然会很好……，除非是遇到了特别的霸道不讲理的，结果看到眼前的人，他就明白了。
原来这个张式对林曦有意。
林曦怎么没跟他说过？
林曦咬着手指，一脸的不知所措，生怕两个人真的会打起来一般。“那个……，顾大哥，你看这么晚了，我们赶紧去找刘哥吧？”
林曦刚开始想转移两个人的注意力，说道到了后面则是真的开始担心起刘喜多来，语气不自觉地焦急了起来，“要真是真遇到了什么事可就糟糕了，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
林曦去摇晃顾云的胳膊。
林曦比皇帝矮一个头，又是带着撒娇神态，所以有一半的体重都吊在了上面，而皇帝则很自然的半抱着她，两个人看着十分的亲昵。
张式的脸绷的紧紧的，这样的林曦不是他所熟悉的，却是他十分渴望的样子，而如现在却展现在另一个男人的跟前。
皇帝也是果决的人，当机立断的说道，“你在这里呆着，我会派人去把刘喜多找回来。”
林曦摇头，说道，“顾大哥，你带我去找吧，我要是不亲眼见到，就会睡不着觉。”
皇帝瞧着林曦，其实找刘喜多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根本就不需要他亲自去找，但是他发现林曦有一双特别的漂亮的眼睛，澄净明亮，像是夜色中的遗漏在地上的碎钻，细细的光线堆积到了一起，最后变成了可以影响你的亮光。
“好。”皇帝说道。
刘瑾跟刘喜多的表情外露不同，是个十分沉稳的人，就是皇帝说这会儿要砍了他的头，他都能镇定从容的想办法活命，但是这不等于他内心也是如外表一般平静，其实自从皇帝半路下了龙撵，他就开始开始吃惊了。
他以前只知道皇帝看中林曦，但是没有想过，这姑娘已经可以影响的这么深。
刚才在太后的宫里，皇帝就好像神龛上供奉的上仙，高不可攀，叫人仰望的同时，也叫人难以亲近。
但是现在的皇帝呢？为了一个林曦，竟然跟一个内监对峙？
当然这不是最叫人的吃惊的，而是刘瑾这会儿突然想到的念头……
今日里那两位皇后的皇后的候选人，一个是罗太后的侄女，虽然罗太后力推，但是那样的容貌才情，别说是皇帝，就是他看着都觉得不太可能，而另外一个张萍儿倒是不错，可是这选后不仅是要合乎国体，还要看皇帝满不满意不是？
以前他不敢想，而现在，他却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有没有可能，林曦会坐上那个位置？
和前朝的严谨不同，或许因为周氏皇族的血脉里流淌着一半豪放不羁的鲜卑人的血统，周氏的皇朝的皇帝们个个都是个风流种子，且十分的大胆，特别是从□□开始，不仅有好几位番人妃子，而且开了先和不论身份背景录用有能之人，就是番人也可以。
那时候开放的风气一直延续到现在，所以选拔后宫的妃子，也不一定是要看出身，主要还在是看皇帝的是不是愿意。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让刘瑾的心思开始活络了起来，在看皇帝对林曦的纵容就觉得越发的心惊。
刘瑾拿了灯笼在前面带路，林曦和皇帝并排在一起，主要是林曦非要挽着皇帝的胳膊，她虽然有些害羞，但是想到和皇帝难得相见，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谁知道几个人脚步还没迈开呢就听到后面张式的声音。
“林曦，你可真是过河拆桥，之前用到的我的时候就眼巴巴的求着，如今有了靠山就不管我了？”
张式的话十分难听，还带着十足酸溜溜的味道，皇帝原本想等着回头再找张式算账，谁知道这家伙还这么不依不饶的。
说起来皇帝原本应该挺生气才对，登基之后但凡谁对着他这么说话，这脑袋早就落地了，但是他现如今只是一个内监，而且这会儿他又升起之前的那种感受来。
就好像曾经他还是皇子的时候，父皇喜欢打马球，会让几个皇子各自组建马球队，谁最终赢得胜利就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他们当然不把那些赏赐放在眼里，他们看中的其实就是父皇的夸赞而已。
几个皇子卯足了劲儿拼命，谁赢了就会让其他几个皇子妒忌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嘴里虽然说着恭喜的话，可是转过头在父皇看不到的地方则会酸溜溜的刺几句。
他现在的心情就好比那时候的赢家。
带着这种心情去看张式，竟然就不觉得那么可恶了。
当然，这不是说他会放过张式，只是皇帝发现自己这会儿并非他想象中那么生气而已。
张式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说道，“大半夜的，别是让人以为是不明身份的人，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刘瑾，“……”
皇帝目光沉凝。
林曦却高兴的跳了起来，在她眼里，顾云是个十分厉害的人，但是这仅仅是在感觉，还没实质的接触，而张式的能耐却是她所熟悉的，日日都可以见到的。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人，所以张式愿意来帮忙，她比什么都高兴。
“张大人，你真是个好人。”
林曦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来，而这笑容在在张式的眼里太过耀眼，竟然让张式都不敢直视，他压着自己的心跳，转过头率先走到了前面，说道，“快走吧。”随即嘀咕道，“我肯定是疯了，刘喜多可是为了告我的状才走丢的，竟然还帮着你们去找人。”
皇帝自然看不得张式这般傲慢的模样，正要发怒，却发现林曦怯怯的拽了拽他的衣袖，等着他低头的时候看到她腼腆而羞涩的笑容，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道，“顾大哥，张大人就是说话不太好听，但其实人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错觉，他竟然在林曦的眼中看到了几分祈求。
他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有了皇帝和刘瑾在，这找人自然简单多了，刘瑾按照皇帝的吩咐，暗中吩咐了侍卫去找，他们几个人又一路找一路问。
刚开始皇帝还以为又是刘喜多贪玩没回来，可是等着来回找了好几遍这才确定，刘喜多可能是真的出事了。
林曦急的都快哭了，说道，“顾大哥，不是说刘哥往这个方向来了吗？怎么没有？你说刘哥到底在哪里？”
皇帝瞧了眼前面熟悉的荷花池，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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