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莫比乌斯环
谢昭从小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长得好、性格好，琴棋书画谈不上精通但也拿得出手，再加上身材高挑，学校的国旗班里永远都有她的位置。
但作为谢绪的铁哥们儿，康嘉阳深知谢昭的表里不一。
在他还住在大院里时，他对这个大他三岁的模范好学生属于能躲就躲，真的遇上家长唠叨也只能尽量左耳进右耳出。
或许是童年阴影太惨痛，在准备下楼前他还是给了乔鸢薇一些善意的忠告。
“你一会儿见了谢昭就机灵点儿叫姐姐，她说话毒，偶尔和机关枪似的突突一阵能把你怼得哑口无言，所以少说话其实最保险。”
“谢昭是昨天帮忙挑卫生巾的那个姐姐吗？”
现在乔鸢薇在他面前已经能很自然地提起女性卫生用品，也不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都拜托他帮忙买过一次了，再扭扭捏捏地反而说不定会更尴尬。
康嘉阳听了想起昨晚的情形还是免不了太阳穴一跳，“是她。”
“那还好。”
“你潜意识对她印象挺好的？”
乔鸢薇点头，“昨天她不是帮了我嘛。”
康嘉阳心想我也帮了你，怎么不见你对我的态度好一点？他撇了撇嘴，“反正你记得我一开始说的话就行。”
下了楼，乔鸢薇走到客厅拐角看见一个寸头男生坐在l型沙发的躺椅上玩悠悠球，一旁穿碎花无袖连衣裙的女生正无聊地翻看着随手买到的杂志。
康嘉阳转过身和她使了个眼色才道：“小昭姐你们来了。”
“嗯，今天家里没人就带着他一起上你家蹭饭，你不介意吧？”
谢昭长相偏英气，她今天把头发挽了一半在脑后又化了个淡妆，第一眼看上去很容易让人产生想要亲近的好感。
但小时候在胡同里和谢绪一起挨过她揍的康嘉阳当然不会被外表所欺骗，他说完“不介意”向他们介绍道。
“乔鸢薇在开学前会暂时借住在我家。”他自然地担当起中间角色，“这是小昭姐，开学大一。他是谢绪，我们的同龄人。”
袁凤在一旁看他们相处得不错，很有眼力见地说自己先去厨房准备午饭，乔鸢薇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开口。
“你们好，我叫乔鸢薇，家乡在阳城。”她顿了顿打了个哑谜，“小昭姐，昨天的事情谢谢你。”
“你们三个人昨天就认识了？怪不得谢昭今天非拉着我过来。”
谢绪觉得自己被亲人好友背叛反应格外大，谢昭受不了抽出背后的靠枕扔到他脸上叫他闭嘴，谢昭尴尬地咳嗽完两声又把掉在地上的靠枕放回她背后。
谢昭威胁地瞪了他一眼，再看向乔鸢薇时眼神已经变成温柔满分，“你可以叫我昭昭姐嘛，更好听。昨天的事情没什么，你今天想不想出门逛街？我可以带你去。”
“可以吗？我这次过来没带几件衣服本来也打算这两天去一次的。
“那正好，我玩得最好的朋友去了外省读书，正愁找不到人一起逛街呢。”
“谢谢昭昭姐！”
乔鸢薇虽然想到要和谢昭一起出门还是有些紧张，但怎么着都比和康嘉阳待在一起更自在。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那我就和昭昭姐一起出门了？不麻烦你。”
“随便。”
康嘉阳撂下这句话就去找谢绪，他踢了踢谢绪让他往一旁坐，看着和乔鸢薇聊得开心的谢昭没忍住问他。
“你姐想什么呢。”
“可能鸢尾花比较和她的眼缘。你不知道吗？在我出生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能有一个妹妹啊，我妈说直到我五岁她坚持每天问我一遍‘你怎么不是女生’，问多了搞得她都对我产生过性别怀疑。”
谢绪被折磨得多了也有经验，知道谢昭对女生的态度总好一些。他问过谢昭为什么，谢昭回答因为奶奶偏心家里的男生，所以她要偏心女生。
康嘉阳不爱八卦更不会刨根问底，“她又不是我姐，我怎么会知道。”
“她昨天回去就一直问我知不知道住在你家女生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说我连你家有人借住都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偶然看见的，没想到你们仨已经见过面了。”
谢绪又作出那副内心受伤的夸张模样，余光瞥见谢昭的手又在伸向靠枕，他连忙更正道。
“这就是缘分啊！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天命不可违，我姐命中注定今天要来你家。”
康嘉阳懒得理他，正想走，谢绪突然小声问。
“等等，我怎么觉得鸢尾花有点眼熟，你也没给我看过她的照片啊”
“可能你认知障碍犯了。”
康嘉阳不确定他记不记得世博会的事只能先搪塞，幸好谢绪的心思没在这上面，点点头很赞同地说道。
“也是，她说她是阳城人，我连阳城都没去过怎么可能见过。”
中午袁凤做了满满一大桌的菜，红木餐桌上是远超四人食量的五荤三素。
乔鸢薇盯着蒸盘里翻着白眼的鲈鱼，出神了片刻再看，自己的右前方又多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
袁凤说，“砂锅里是我煨了两个小时的鸡汤，注意烫慢点儿喝，马上我把烤鸭片出来就能吃饭了。”
“阿姨，这都十个菜了，我们吃不完的。”谢昭开口婉拒被谢绪拉了拉袖子，她看他一眼，谢绪有些得意。
“袁阿姨就是这么热情，没办法，我可是劝过你吃了饭再来的啊。”
“”
乔鸢薇还没吃看着菜的分量已经觉得自己饱了，康嘉阳的盘子比家里的大了一圈，她在思考今晚要是谢家姐弟走了他们岂不是还得再吃两天这些菜。
袁凤把片好的烤鸭端上桌，“哎呀，炸酱面哪儿能算菜啊，那是主食。你们慢慢吃，不够吃再叫我。”
大厨心满意足地走了，康嘉阳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他把碗筷分给每个人，“不用勉强吃太多，我家好像没有健胃消食片了。”
乔鸢薇学着他们给自己也拌了一小碗炸酱面，面条筋道，酱香醇厚，黄瓜丝清爽解腻。谢昭问她吃得习不习惯，她点头说好吃除了有点咸。
康嘉阳解释，“袁阿姨自从三月份之后最近做菜都比较重口，她囤了很多盐，估计用到过期都还能剩一半。”
“三月份日本地震的时候囤的？”乔鸢薇听他一说就想起来了。
福岛核电站发生核泄漏后，也不知道是谁传的消息说吃盐可以防辐射，信了的人一窝蜂去买盐，不信的人看到超市盐价上涨也只好去囤盐，他们在阳城离得远张归美都囤了一箱说是买心安。
“嗯，我家也买了很多。”
谢绪小心地看了一眼谢昭，她消息灵通，偏偏她和老妈又对这些坊间传闻的小道八卦深信不疑，要不是当时有他拦着估计也能囤出一小间卧室的量。
“反正食盐有三年的保质期，多买点又怎么了？你吃饭不放盐？”谢昭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谢绪埋头吃面不再发表意见。
乔鸢薇适时把话题岔开问，“昭昭姐，我们下午去哪儿逛街？”
“嗯都可以吧，你想去哪儿？准备买什么衣服？”
“现在有秋装吗？我还想买两双鞋。”
“有，那要不我带你去王府井逛逛？”
乔鸢薇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意见，她听见谢昭让谢绪好好在康嘉阳家里待着别乱跑，活动范围最多可以延伸到小区篮球场时偷偷看了康嘉阳一眼。
随便这个词能解读出两种语气，如果是无所谓的态度还好说，但要是带了点不满那她寄人篱下的日子也可能会变得不太好过。
趁着谢昭把碗放去厨房的空档她问康嘉阳。
“你下午要不要出门？”
康嘉阳语气平平，“马上一点了，我睡一觉得起来预习理综。你和小昭姐一起去晚上要回来之前告诉我，我算好时间给你开门。”
“那要不要帮你带什么东西？”
“不用了，谢谢。”
乔鸢薇察觉他的冷淡，知道是后一种态度了也没办法，除了威胁生命安全的时候她都不爱杞人忧天，与其想之后的日子到底如何还不如先享受当下。
出门前谢昭和她交换了电话号码，等到两人手挽手离开，谢绪跟着康嘉阳上楼时才怪声怪气地开始了模仿秀。
“我得预习理综，你回来之前告诉我，不用了谢谢。”他手指一松悠悠球落到一半又被他收了回去握在手里，“康嘉阳，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丫这么会装呢。”
电梯里没人，康嘉阳实打实地踹了他一脚，“我装什么了？”
“装作不想和鸢尾花一起出门呗。我姐约她她说好的时候我看你脸都绿了，不过先说好，这事儿不能怪我啊，我姐说要来我也不能抱住她的腿不让她出门不是。”
“不怪你怪谁？你要真是个女生你姐也不会来我家。”
“我要真是个女生那你今天也玩不了3ds了，《狂野飙车》3d版，现在玩？”
康嘉阳听见游戏眼睛亮了亮，“亚洲地区不是还没开售吗？”
“我舅舅在澳洲帮我买的，你的wii不是早就被没收了吗？我可以借你玩两天。”
进了书房谢绪变戏法似的把游戏机拿了出来，“最先进的视差障壁技术让你裸眼3d不再是梦。”
谢绪舅舅给他买的是白色版本，他保护得不太好，按键边上还留着昨晚吃的饼干屑。康嘉阳玩了几分钟恋恋不舍地把游戏机放下，他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书桌。
“等开学吧，赵玫这两天应该会回来。她发现了骂我倒是无所谓，把游戏机砸了我可暂时没办法托人帮你带个新的回来。”
“你爸也不许你玩儿？”
康嘉阳摇了摇头。
“啊”谢绪颇为遗憾地说，“那你想玩再找我。对了，前两天胡高妍联系不上你来问我开学前要不要出去聚一回。”
“算了，我没空，还得准备入学考。”
康嘉阳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找出来开始刷题，谢绪在沙发上把游戏机的声音开到静音连续玩了四五把后打破了空间里的沉默。
“你就装吧，我就不懂了，你为什么偏偏对鸢尾花那么好呢？我今天见到她觉得她长得是挺舒服的，漂亮但是又不像胡高妍的那种漂亮，确实像花，没见过的那种。但你和她不熟啊，她对你也不热情，我姐约她她就走了，难不成你就喜欢这种不喜欢你的？”
康嘉阳停了笔，“氧化还原反应的类型有哪些？”
“啊？置换、化合、分解”谢绪放弃，“得了，我不问你了还不行吗？”
康嘉阳反问他，“你是喜欢胡高妍还是帮她打抱不平？怎么三句话不离她。”
谢绪兴致盎然地坐直了道。
“我只是单纯的好奇。你说要是以前刚接触网络的时候就算了，那时候我也爱通过□□加好友，大家隔着网线也不知道对面是未成年还是四五十岁，天南地北的聊天确实有意思。”
“但网络始终是网络，见不着面不可能事事都分享，这么些年我连他们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都忘了，一回头结果你绕来绕去还是绕回鸢尾花，很神奇。”
康嘉阳被谢绪说得一愣。
他话里的自己和乔鸢薇好像莫比乌斯环，一南一北是两个双侧曲面，等飞机飞过一圈发现其实一直只有一个曲面。
所以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第一次帮人申请了□□号，她是他加的第一个陌生人好友；又或者是因为每次聊天她都很有耐心地听他说话；还是因为她断绝友情得莫名其妙。
要是08年的春节自己真的去了阳城过春节又会是什么样？会像她和朋友那样随意在窗户下大喊某人的姓名吗？会在任何想要燃放烟花的地方点燃短得心惊的火线吗？
康嘉阳到现在每逢跨年还是会偶尔想起07年的那次视频聊天，镜头那头的她和烟花像记忆一样模糊，但他却可以想象烟花燃放后刺鼻的硫磺味。
他这样回答谢绪。
“可能是因为她在阳城过得自由，我很羡慕所以想更多地了解她。她家里不会给她列枯燥的学习时间和计划表，也不会逼她大早上的喝会反胃的中药补品，她性格活泼不怎么对人生气，和我完全不同。”
“所以？”谢绪依旧困惑，“这样的人在北市一抓一大把。”
“对，就像你说的北市有很多这样的人。但我不认识他们，我只认识一个乔鸢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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