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难愈之伤
整整五天，皇太极都没有来看望过她，她趴累了了，便放松戒备地翻身，门开了，那双靴子又站到了屏风后面。
“海兰珠见过大汗，不便行礼，还请恕罪。”她老老实实地说着，不让他挑出半点刺儿。
“就这点伤，医到现在还没好吗？”
看他的靴子，应该已经坐下。“好了些，但还没好全……”顿了顿，说道，“早上的时候，太医来把过脉，多半体质太差，所以才要将养着。”
“这么些年在科尔沁，那里的日头和风霜没能磨练你吗？”
“海兰珠惭愧。”
“不碍事，日后我带着骑马打猎，把身体骨炼得强健些。”
她听到磕茶杯的声音，微笑道：“多谢大汗关心。”
“这茶……”
海兰珠心口紧了紧，忙道：“清冽甘苦，可以凝神养心。”
“你这茶……”皇太极顿了顿，“比我那里的好，你说这是为什麽？”
海兰珠松了口气：“不是茶好，是大汗心情好吧。”
“本来是好的。”
他的语气中仍然带着笑意。
海兰珠不由揣摩他的喜怒。
“我身上有伤，不仅不能伺候大汗，还劳大汗费心，海兰珠惭愧不已。”真虚伪啊……
“真心话？”
当然不是，她却心安理得说谎道：“是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什麽？”
“依你的意思，等你痊愈，我就召你侍寝，如此……你也不用再惭愧了。”
“我……”
屏风外传来他轻飘飘的笑声。
“你这儿的茶好喝，我明日还来。”
话音落下，那双靴子便从屏风底下走过了。
“谁？”
虽然脚步声远去，但是垂帘外还站着一个人，她藏住了自己却没藏住影子。
“海福晋，您有什麽吩咐？”
“赛雅，你怎么还在这儿？”海兰珠紧张起来，“我不是叫你出去吗？”
“奴婢不敢，海福晋忘了，我当初怎么被赶出四贝勒府？”
海兰珠的气焰一下子没了，脸上的愤怒瞬间变为愧疚。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就脆弱，她辛辛苦苦地让她相信自己，却只为更好地欺骗，多么自私啊。
“你……都看到什麽了？”即使此刻，她关心的仍是自己。
“看到您下床喝茶，很匆忙。”
“哦……”海兰珠的眼珠子转了转，“那是因为口太干啊。”
“是吗？那么在茶水里加透骨草末也是为了解渴？”
赛雅从屏风后出来，面色深沉：“您知道透骨草的作用吗？”
“我……”
“您知道，否则您的伤不会拖到现在还没好。”
“我……”
“奴婢只是想知道，是谁告诉您透骨草的作用？”
“我……”
“奴婢该死，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这个意思……”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可是又该说些什麽呢？“再去拿些茶叶吧。”
“……是。”她刚一转身又立即转回来，“您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大汗？”
海兰珠笑笑：“你不会。”
赛雅平静地退下，等脚步声走远，海兰珠便立即下床，一瘸一拐地来到桌子前，将茶壶里仅剩的茶水倒进最近的花瓶，然后拖着右脚，一拐一拐地回到床上，迅速地钻回被子。
谁知道她会不会去通风报信，她猜是会的，所以先把证据处理了的好。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得这么不值。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身体差，海兰珠觉得全身发冷，可是背上和额头上却不停地冒汗。
海兰珠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把手探进被子，再探出来时，指间染着血迹。
愈合的伤口裂开了，这透骨草的药效居然这么霸道。
赛雅很坏就回来了，拿着茶壶洗了一遍，又重新泡好一壶茶。
“你回来得这么快？”
“回禀主子，因为这里离内务府很近。”
“你只去了内务府？”
“您是我的主子，没有您的命令，我哪有都不会去。”
海兰珠不由自嘲一笑：“下去吧。”
这一次赛雅妥协了，规规矩矩守在门外。
可是这又有什麽用呢？要背着她做的事，已经做完，无论她出去或者留下，都不要紧了。
她现在只是不知道，皇太极什麽时候便会来兴师问罪？赛雅就是皇太极的眼睛，一定会把透骨草的事告诉他，她的秘密也很快就会被拆穿。
之后会怎么样，她并不知道。
想着想着，便趴在枕头上睡着了，果不其然，睡梦中，忽然有两个宫女冲进来，说是奉了大汗的命令，然后一人架住她的一只胳膊，把她拖进出去，丢进了阴暗肮脏的大牢。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罪恶的地方，肮脏到毫无尊严，脚心痒痒的，她低头一看，周围全是不知名的小虫子，它们蠕动着包围过来，爬到她的身上，先是脚踝，再是腰，最后是脖子。她脸色苍白地闭紧嘴巴屏住呼吸，可是下巴上的一只虫子忽然猛地折跳上来。
“救命……”
她豁然睁开眼睛，惊出一身冷汗，夜色从半开的窗子间透进来，清清冷冷的，原来是在做梦。
梦醒了，她侧躺着，将头埋在臂弯里，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肩膀地不停地颤抖。
这一刻没过去，便要为下一刻提心吊胆，她觉得身上像爬着一万只蚂蚁，怎么也不痛快。
她刚觉着难受，太医便赶了过来。与平日不同，没有叩门也没有通报，来的太医也不是平常请脉的那一个。
哗啦一声，风扫帚一样地扫过来，屏风只挡去了一半，另一半打在他身上，瞬间把刚才一身汗都吹干了。
她的脑袋正一片空白，太医已经来到了面前，将绣巾往她腕子上一盖，细细搭脉，他的身后跟着两排宫人，不等她反应过来，太医便抽了绣巾，脸色变得严肃冷硬。
海兰珠吓了一跳，心虚地把手往身后一藏，可是来不及了，这个新太医恐怕已经探出了她的病症。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宫人点点头，那些人是来抓她的吧。
太医冷着一张脸，什麽都没说，立即转身。
他身后的宫人也一并跟了出去。
海兰珠忍痛坐起，看到太医从屏风后的桌子上拎走了那只茶壶，心里咯噔一跳，虽然知道迟早会被发现，但是这一刻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想掉进了蚂蚁窟。
“海福晋，您受惊了，快些休息吧。”
“赛雅，”海兰珠冷笑，“这种时候，若是换成你，还会睡得着吗？”
“奴婢愚钝，听不懂您的话。”
“好，既然你还自称奴婢，过来为我更衣吧。”
“太晚了，您该休息了。”
海兰珠掀开被子，慢慢地下床，一瘸一拐地来到柜子前，打开柜子的时候，一件衣服掉到地上，她叹了一口气，一手攀住锁扣，另一只手去捞，但是赛雅却走了过来。
她捡起衣服掸了掸：“你行动不方便，我来吧。”
“谢谢你。”
“我是奴婢，听从你的吩咐，是我的职责。”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扶到一人高的铜镜前。“你为什麽要现在更衣？”
“我不想被拖进大牢的时候太狼狈。”
“您多虑了。”
海兰珠苦笑：“还想瞒我吗，今天晚上的事，无论是刚才发生过的，还是将要发生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是。”赛雅垂下眼睑，“这不能怪我，除了您，宫里的人都知道。”
“都知道？”海兰珠皱眉。
“对，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她吹着眼睑。
“什麽命令？”
赛雅终于抬起眼：“大汗要您好好休息。”
“啊？”
“是，这就命令。”赛雅笑了笑，“您好好休息吧，不会有人胆敢来打扰你。”
“那刚才的人呢？”
“海福晋，您应该能忍受那一时的吵闹，它能给您换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
“你说清楚一点。”海兰珠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赛雅笑着：“这个时辰，容福晋应该已经伏诛。”
“什麽？”
“奴婢说得很清楚了，今天晚上有一个人会丧命，这个人不是您而是容福晋。”
海兰珠仓惶地望向空荡荡的桌子，上面还淌着未干的茶渍，她猛地打了个机灵：“赛雅，快给我更衣。”
“海福晋……”赛雅吓了一跳。
“这是命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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