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自取其辱
多尔衮皱紧眉头，脸上乌云密布。他盯着海兰珠许久，朝着帐外喊道：“请吴克善先回去，本王稍后去找他。”吩咐完，又把视线挪到她身上。
“一尺距，你再说一遍。”他一字一字地敲进她的耳朵。
第二遍总不会比第一遍更难启齿。
比起羞耻，更多的是恐惧，他并不喜欢她，没有一个男人会娶一个丑女。
“你能娶我吗？”可她仍然重复。
“为什麽？”他像是听到一个玩笑，“难道你嫁不出去，就找我？真是多谢你把我当成朋友。”
“你不必养我，不必照顾我，甚至不必理会我……”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想来想去，能打动他的好处便只有一个。“多尔衮，娶了我，你还可以娶无数个福晋。”
多尔衮苦恼地揉着眉心：“可是我已经决定，这一生只娶一个福晋。”
“哦……”海兰珠羞耻地埋头，朝外面跑去。“当我没说过。”最后一句带着哭腔，她咬住嘴唇忍着，直到钻进自己的帐篷，才趴在床上放声大哭。
她从来感到这样羞耻，可是今天，却在自取其辱。
“海兰珠！”吴克善大哥着急忙慌地走进来，“告诉我，是不是多尔衮欺负你了？”
她哽咽着摇头：“没有，是我自找的。”
“海兰珠，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麽，姑姑传来消息，皇太极要处死玉儿，怎么办大哥，我没有办法了。”海兰珠不顾仪容地嚎啕，像个任性的孩子。
“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吴克善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我……我想问你，你到底跟多尔衮说了什麽？”
“怎么了？”海兰珠哽噎地问。
“他知道小玉儿逃婚的事后，倒是平静，只说……”
“说什麽？”
吴克善擦掉她的眼泪：“为顾全大局，由你代嫁。”
“哥，依你的意思，玉儿是不是有救了。”
“我没同意。”吴克善皱眉，“因为小玉儿逃婚，他才娶你，我不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哥，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海兰珠抽泣，“多尔衮，多尔衮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归宿，能嫁给他是我高攀了。”
“海兰珠……”吴克善心疼地揩掉她脸颊上的泪，“对不起，哥哥没能照顾好你。”
海兰珠抿住嘴唇摇头，只是眼泪仍然止不住地往外掉。
“如果真是你的心意，你为什麽哭得这么厉害？”
“我本就爱哭。”海兰珠难看地笑起来。
“唉……”吴克善摇头，“你一向心事重，喜欢唉声叹气，却从来没有在人前哭过，这还是大哥第一次见你哭！”
“是么，以后便不会了。”
“对不起，哥什麽都做不了。”
“没关系的哥，我本来就爱哭，哭过就好了。”海兰珠抹掉脸颊上的泪，又挤出一丝难看的笑，“你和额祈葛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是开心的，还好不用嫁给皇太极，哥，我真的知足了。”
“好啦，好啦，哥知道哥知道，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吴克善为她擦眼泪，满是心疼与愧疚的眼底透出一丝复杂的欣慰。“睿亲王福晋也是个好归宿。”
“不是侧福晋吗？”
多尔衮说过：“她这一辈子只娶一个福晋，哪里来的侧福晋。”
海兰珠点点头，笑起来：“瞧，我嫁了个好男人吧。”她渐渐止住哭腔，在大哥离开之后，才躲在被子里呜咽。
她是懦弱的，除了哭，什麽都做不了。
三年之约的最后一日，她回到圣僧的帐篷，将地图交还给他，如他所说，她果真还是后悔了。
她是那么容易认命的人，也许真的不配拥有那一场梦境。
圣僧什麽都没有说，只是执着地念着一句：“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便算是对她的安慰。
海兰珠离开营帐，也将离开科尔沁，随多尔衮启程，前往那个繁华的盛京。她已经把一夜的泪水倾注在那个江南的梦里，梦中那个骑马的男子批着一身的雨疾驰而来，他已经离得那样近，可是她始终看不清他的容貌，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因为她已经没有脸面看清他。
那一夜泪雨已将那场梦冲走。
世间终无两全法，唯负君心以慰卿。
她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坐在里面的时候，忍不住车帘，努力地朝后张望。那一顶顶帐篷如同莲花一样绽放在青色的草原之中，等到晚上，又会在莲心，点起烛光摇曳的梦，昏昏黄黄，给予疲惫的人最温柔的轻抚。帐篷的门口，哥哥正提着灯，或是等待着，亦或是目送……
马车一个转折，这一切便都看不到了。
她看不到他们，然后他们也看不到她了，突然落入草原的海兰珠，终究被人拾掇起来带走了。
她不属于草原，吴克善在见她第一面时，就知道了。
夜幕降临，身后的侍从提着灯笼，请他早些回帐安寝。
他摇摇头，自顾自朝另一个营帐走去。
“圣僧，辛苦你了。”他蹲身，拿出钥匙，亲自打开僧人脚上的镣铐。
“吴克善贝勒，想来你已经得偿所愿。”
“我只是想给海兰珠找一个好归宿，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不管您信不信，海格格的归宿，命中早已注定。“
“是啊，”吴克善欣慰地笑着，“多尔衮与她确实般配。”
“多尔衮？您把她许给多尔衮？”不知道是什麽事，令一向沉静的僧人激动地跳起来。
“圣僧觉得哪里不妥？”吴克善看他从怀里掏出一牛皮纸，解开绳扣，将图纸缓缓展开。
“这是……”
“地图！”
“去江南的？”
僧人笑着将地图展开，放到他的眼下。
“这是……”吴克善看向终点，惊疑道，“这是盛京皇宫。”
“是。”僧人轻轻地答应着，将地图收起，凛然道，“海格格这一生都回不去江南。”
“为什麽？”
“因为这里才是她的归宿。”僧人修长睿智的手指向地图上的皇宫。
“不，”吴克善使劲摇头，“你错了，她不该属于那里。”
“错的是您，海格格终会回来，等她回来那一日，您将亲手将她送给大金的主宰。”
“不。她是那样的脆弱，应当嫁给多尔衮，那个一辈子只娶一个女人的男人。”吴克善怒目圆眦。
“您很清楚，这便是科尔沁格格的使命。”
“不，我答应过的，她会是一个例外。”
“是吗？”僧人冷漠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您这么努力地将她许给多尔衮，难道其中一个原因不是为了科尔沁的未来吗？”
“我……”吴克善像被人戳到痛处，无言以对。
僧人洞彻地笑着：“她的缘分还未落定，命中注定的人将会亲手斩断她所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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